《念方校長的逝世》   

者: 李啟亮(2001畢業生)

 

              

     隱隱作痛,仍舊是隱隱作痛。像清楚痛原是來自什麼,但翻了開來,似又一片濛濛,一片濛濛。

  三月應該正值春臨大地,萬物盎然,誰想今個星期卻又翻起風來。刺骨的寒風,既吹走了春日的生氣,也把過去的肅殺重召回來。這是一種徵兆嗎?明明是陽光普照的,卻湧來一襲勁風,一場細雨,一天濃霧,好像天氣反常。細想,原來一切都是自自然然的。

    很想說不去想就不太痛。可是,一旦走出門外,迎面便是躲不過的凜冽;回到室內,靜謐裡的游思又被那莫名的情感牽扯。是的,知道了就是知道了。無論時間怎樣匆匆的流逝,有些東西是不能被遺忘,也不得不教人憶起。再是多麼迷濛,也得理出什麼。縱然心力糾纏,以至衍生更大的苦楚,總比掠過它,忽視它,甚至丟棄它,再而遺憾、後悔並內疚,好得多。

一一記得第一次看到消息時,是愕然的,但沒有什麼反應。平滑的湖面上好像見不到波浪。就算郵件裡清清楚楚寫明了時、地、人,以及種種安排,我也彷似看不出字句間的真實。彷彿,遙遠的那一方,真的是很遙遠的。要不是突然要加衣,又要「裹糉」的學去,我就可能領略不到這一切的意思。也可能一早入心而不自知,及至昨夜給冷風吹到沉了下來,回望,湖下的躍動終於翻起細碎的漣漪,並向外散開去,又再散開去。

     實在是不能捨棄的一部份。雖然孩童的記憶已忘掉了很多,但那一雙兼有柔和與果斷的眼神,一身似是永遠高貴的打扮,以及一把瞭亮但無粗野的聲音,仍留在心中。應該是六、七歲的時候就烙印了這個形象。朦朧中是在小學集會,可不知說過什麼或做過什麼,腦海裡只浮現她給我們檢查手指甲的一幕。為何那麼難忘?是因為只有她才留意我們有沒有剪手指甲嗎?還是只有她才會穿著旗袍去檢查我們的手指甲?又抑或是只有她才會逐個逐個檢查我們的手指甲,並對那些不剪的警戒一番?已不太清楚。也許,一切還是源於我始終都不明白指甲長短到底與學習有什麼關係。

一一當然,光陰不會等待不明白消退。它自有它的勞務,平衡萬物的秩序。過不多久,解答者走了,並將許多東西也隨同帶走。其中可有我的一部份在內。我當時可是不覺的,甚至之後也毫無知覺。但若不是這樣,我又怎會沒有懷念她的情懷?謝校長上任多年,我只是與同學嘗透喜怒哀樂,又何來想過她?縱使其後在頒獎禮上重遇她,兩眼所見盡是小時候的回憶,也不過回味一夜。睡醒過後,對於昨晚那一句句慰問,在我致詞前那一聲聲懇切的叮囑,已然全無保留,不知何往。然而,能說她不重要嗎?不,沒有她,我不會就讀於甘迺迪中心,也不會成長如今日的我。若要推因,她可算是排在我的父母之後;若要遺忘,把日後的一切一切盡數遺忘,也不應遺忘她。

     是今次的消息觸發我取回失去的部份。但不只是由於那個本因,更是因為她開創了甘迺迪中心。美國總統甘迺迪,到底是一個陌生的名字。相信如果不是成為了甘迺迪中心的一員,也不會對「甘迺迪」三個字著眼太多。同樣,作為一個學生,真的不能否認跟校長見面不多,距離不近,沒有同儕間的親密和貼近,但每當我懷念學校的時候,她好像也在附近。是因為學校是她創辦嗎?還是源於她跟學校根本分不開來?也許,她有很大部份都在學校那裡,以致整間學校,甚或每一個職員都或多或少受到感染,並殘留著她的影子。那一份親切,一份關懷,一腔熱誠,以及一顆追求卓越的心,像是一種氛圍,一口跟世界不同的空氣,給散布開來,並與周圍的景色互相融和。

一一一直沒有放下那個曾一度流淚惜別的家。那段長久的歷史自不用說,就是離開了,聽到舊校的最新消息,湖面總要翻起幾個波浪才可。實在也不只是幾個……真不知光陰又有什麼巧妙的安排,只見學校逐步擴展開來,走向世界,與大道接軌。一切好像是一個好現象。本著以人為本,發揮管理效能,企求展現潛能,不為聲望顯揚。看看職員陣容鼎盛,一個個學生活潑可愛。不是好嗎?不是好嗎?資訊科技四通八達,輔助器材應有盡有。不是好嗎?不是好嗎?世界總要這樣運轉。來了又去,去了又來。其實一切都已經不錯。錯,或許只是時機,是偏差,是遺忘。那一個逝去的古時月,原來一直都留在天上。

     終究不能說什麼比不上什麼。古往今來,自有古往今來的蹉跎。但一步一步走得更好,應該是大家共同的期望吧。陽光又再出現了。本應寒冷的天氣竟又不是那麼凍人。這又是怎麼樣的預兆呢?也許,歸去了,就是回來了;失去了,便是得著了。方校長,你所想見的境象應該不只是追悼那麼簡單吧。就是口說的懷念,在你看來,應該彷似不剪指甲般令你戚眉吧。

一一也許,也許吧……一片迷濛,仍舊是隱隱作痛。